台灣近海的魚源嚴重枯竭,常見的只剩厚殼仔(雀鯛)和刺龜(二齒豚) |
如同缸子會越養越多、越養越大,釣魚的胃口也會越來越大;釣那些小魚很快就無法滿足我了,我開始想要有一點『拉力』的感覺,就開始用藻餌釣象魚(臭肚)、倒吊等,或是用小捲釣鰻魚。二十年前的當時,港口裡都還可以釣到這些魚,體型也有巴掌大,現在則是非常困難,我已幾乎完全放棄港邊釣魚。
後來開始學著釣白帶,因為白帶是洄游魚,經常在外海活動,所以魚源比靠岸的底棲魚多,釣況也還不錯,很少槓龜,大咬時一晚十幾條也很平常。但不知道是釣組比較重,還是白帶本身的泳力不好,其實拉起來沒什麼爽感,就只有重重的而已,勉強可以分辨出不是釣到垃圾的程度。
白帶釣上來的時候其實蠻漂亮的,黑夜中閃閃發亮 |
每次釣白帶,最討厭的不是釣不到,也不是餌會弄髒手,而是好的釣點總是環境惡劣。怎麼個惡劣法?首先,人擠人是絕對的,沒釣魚的人永遠猜不到大半夜的堤防上是熱鬧無比。每個釣客之間可能擠到只有一兩公尺距離,拋出去的線不時會纏在一起,這時候不是管誰先拋的,而是誰比較兇。碰到那種『大哥』型的,就算是他拋到我的線,我通常還是乖乖剪自己的線。有人中魚則要大喊,讓大家知道你中魚,你要收線你最大,大家都要閃;你害羞不敢喊,就等著纏線被幹譙。這些也就算了,以上還算能忍受的;我更討厭的是環境之髒亂,因為缺乏管理,釣客們吃喝拉撒都是就地解決,滿地都是各種垃圾,走路要小心不要踩到某人的尿;不管你待再久也可以聞到尿騷味,偶爾更能聞到屎味。
因為以上原因,我也經常去一些比較差的釣點,人比較少比較乾淨,但也比較難釣到。後來漸漸研究出黑鯛的釣法,就開始比較常釣黑鯛,因為環境相對來講好多了。釣黑鯛會碰到的意外魚種比較多,不像釣白帶幾乎只有白帶會上鉤;我釣過黑點(笛鯛)、牛港、螳螂蝦、石斑以及我不認識的魚種等等。
這隻應該是我釣過最大的黑鯛,可惜沒精確測量 我知道淡水河口有更大的,但這種體型在港裡已經很難得 |
我不認識這種魚,如果你知道請告訴我,謝謝! |
一般暱稱瓜瓜的牛港瓜,泳層比較表層,但我底釣也過過好幾條,拉力很不錯 |
幾年前還很容易有這種大黑點(笛鯛),現在越來越難 |
我在港邊釣這些東西蠻長的一段時間,期間也曾經坐船出海過,但一次就不想要第二次了。首先,出海的釣況跟港邊當然是天壤之別,那不是我喜歡的『優閒釣魚』的感覺,簡直就是一種另類捕魚。再來,搖晃的漁船對不常坐船的來說很不容易適應,有人甚至會暈到沒有行為能力躺在那邊,更別說綁鉤子這些精密動作。整船的魚腥味混和柴油味也是催吐良方,我清楚記得我這一天一包的老菸槍,在船上一整天只抽了一根。其實船上的環境和釣白帶的環境有異曲同工之妙,都是人擠人有異味,我一向比較注重所謂的FU,而不是漁獲,當然能兼顧是最好,但若一定要取捨,我寧願環境好點,魚少沒關係。
到了最近幾年,岸邊的釣況是越來越慘,釣點也一個個被破壞、荒廢。於是我開始轉向淡水,但那是我不熟的領域,不論釣點、釣法都是重新摸索,因此也經常槓龜。直到去年年初,終於讓我嚐到了釣大魚的滋味。透過幾個熱心釣友的指導,我抓到了要領,釣況也一直不錯,極少槓龜。重點是在這邊所釣的魚,大多都是港邊可遇不可求的大魚,體長破米,體重20斤以上的屢見不鮮。
後來釣到這種體型的根本懶得抓上來拍照了,都是水邊直接解鉤放掉 |
大頭鰱就是砂鍋魚頭的食材 |
這種大烏溜(青魚)就是大家的終極目標了,爆發力和耐力都遠勝大頭鰱,拉起來非常過癮 |
就算是比較小一點的烏溜,還是比大頭鰱強很多 |
這隻大頭鰱算是頗大,但拉力跟烏溜還是差一大截 |
這邊的魚種不少,我見過的就有19種,我們那批釣友多數是主攻烏溜和大頭鰱,少數釣吳郭魚,或許是我還太淺吧,不懂得細線軟竿釣小魚的樂趣,但總之我在拉過這類大魚後,根本完全不想釣小魚了。雖然烏溜和大頭鰱都可以長得很大,但拉起來卻是差異很大。同體型的烏溜,其拉力和耐力都比大頭鰱高上數倍,最下面這張大頭鰱大約6、7分鐘就拉上岸了,但第三張的烏溜大概拼了二十幾分鐘,腰酸背痛地才把牠請上來。
可能有人好奇釣到這些大魚怎麼處理吧?我從一開始釣魚,除了帶回家養的以外,絕大多數都是放生。以前偶爾會把白帶拿回家食用,但九成以上還是放生。這些被釣上的魚除了體力耗盡,其實並沒有受到嚴重傷害,我們解鉤、拍照也只是幾分鐘的事,牠們被放回去都可以繼續存活。而且我很欣慰,指導我的釣友們也都是全數放生,很高興認識他們,風氣很棒,這樣永續經營大家才有得玩。但據他們所說,也有另一批人是抓去市場賣的;一斤幾十到上百元。照這麼算我大概放掉好幾萬了吧?即使如此,以後我釣到還是會放生。除了永續經營的概念以外,我覺得要殺死這種體型的魚,那感覺幾乎可比殺死貓狗,實在難以下手;反之,看著牠們游回水裡的感覺真好,我感謝牠用盡力氣陪我玩,感謝牠讓我留下紀念照。
講到放生這檔事,實在不得不靠腰一下,台灣釣客的平均素質有多麼令人搖頭。上面我提到白帶的熱門釣點就可略知一二,除此之外,最常見的景象就是地上遍佈著刺龜(二齒河豚)的屍體。因為牠的名字裡有個『龜』字,迷信、愛牽強附會的人就把牠跟『槓龜』連在一起;而且牠難以料理,沒有拉力和樂趣,所以幾乎沒有人把牠當作目標魚,只當做是很會盜餌的討厭魚種,釣上後就放著讓牠等死,甚至用慘忍方式虐待致死。有一次我把牠放回去,還被旁邊的唸。很多釣客不會站在人道立場,或是從生態角度來看這件事,他們只覺得『刺龜妨礙我釣魚了』。而刺龜之所以這麼多,這麼會盜餌,是因為生態系統失衡,造成生物多樣性降低,許多物種變少甚至消失,剩下優勢物種大量繁衍(刺龜)。他們做的事只是在一個失衡的生態中繼續移除優勢物種,並不會讓其他魚群回來,並不會讓大家比較好釣。
眾多釣客聞之色變的刺龜 (拍照後已放生) |
除了刺龜經常遭到處死的命運,還有另一種常見行為,就是把刺龜以外的所有魚都帶走,儘管牠們體型再小、非食用魚都一樣,一律丟冰箱帶走。這種『硬是要吃』也就罷了,我更不能理解的是,有些人會放在地上讓牠們等死,並不帶走,堆屍體的行為好像只是在宣示他釣了幾條。不論站在什麼觀點看,都極為惡劣、自私、愚蠢。
好,講完了釣魚時的『該放不放』,現在來講養魚時的『不該放卻亂放』。我研究所唸的是生物相關,指導教授是專門研究魚類的,我們研究生經常要幫他做田野調查。當時在做的,有幾個項目是調查『封溪』以後的復育成果。封溪的效果相當好,原生的魚類族群都有增長,但封溪卻沒有辦法阻止不當的放生行為。影響最大的就是一些宗教團體的放生,他們放的清一色屬於外來物種,鯉魚、鰻魚、吳郭魚等都有,而且數量龐大,次數頻繁。印象中,我們調查數據的起伏真的符合他們放生的時間點。每當他們放一次外來物種,就是對原生物種的一次生態衝擊。這類的宗教放生在全台各地都有,當然我們做研究的是嗤之以鼻、萬般不屑,儘管他們可能出發點是善良的,但無知卻使得他們一直在消滅原生物種、消滅生物多樣性、加速生態系統崩盤。
就算是清澈、乾淨的水源,也經常只看得到吳郭魚 |
有時候,有些養魚的朋友會把他們不想養的魚『放生』。這樣的放生行為其實都有很大的問題。首先,市售的觀賞魚有很高比例不是當地原生物種,要正確讓牠回到原生棲地並不容易。加勒比海的獅子魚、北美的鯉魚和鱧魚、世界各地廣泛分布的吳郭魚、琵琶鼠、美國螯蝦等等,有太多的外來物種氾濫成災,肇因都始於有人亂放生,放到了不正確的棲地;再來是,有很高比例的觀賞魚都經過人工改良,其基因跟原始物種已經有差異。就算你選擇了正確的放生地,但這些非自然突變的基因卻可能是一種『汙染源』,會逐漸汙染野生族群的『基因庫』,這種影響一開始可能很輕微,但經過多次的世代交替,影響可能就會越來越大。
我在『蓋斑?彩兔?』這篇當中就提到,一條所謂的『三義蓋斑』到底純不純,可不是你說了算,甚至沒有人能夠判定,甚至我直接就可以說所有的蓋斑都不純。就像我上面講的『基因汙染源』,只要有人在三義當地放了一條外地來的蓋斑,牠就成為了『汙染源』,多個世代後可能族群全體都會有牠的基因。雖然未必會表現在外在特徵,儘管牠看起來還是三義蓋斑,但在分子層級的定義上已經『不純』了。
當然,你一定有疑問為什麼要計較這種問題?看起來還不都一樣?沒錯,如果只是單純養魚,根本不需要去鑽這種牛角尖,我們只會在牠累積變異基因直到影響表型,外觀上有所不同,才會說是『不純』。既然大家養魚的都是從表型來判斷,那只要看起來『是』就『是』囉,何必糾結於『三義原生』?
基因汙染的問題在於,有時候變異或外來的基因可能會導致整個族群弱化。可能是更容易生病、更容易被捕食等等。養魚的應該都知道,市售所謂的『螢光魚』其實是斑馬魚和青鱂魚的基改成果。邰港公司有聲明過他們的螢光魚是不具繁殖能力的,這當然是一種預防措施,以防有人亂放生,對野生族群造成危害。試想,螢光魚的外觀或許使牠更容易被掠食者看見,更容易受到捕食,在野生棲地反成了一種『比較差』的特徵,還可能用遺傳的方式『遺臭萬年』。我們沒有辦法預測,到底是這個基因先被淘汰?還是整個族群最後因此滅絕?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避免這種基因去『汙染』野生族群。
即使螢光魚被『設計』成不具繁殖能力,但其實早就有一些玩家聲稱他們成功繁殖。不論其真假,不論螢光基因如何遺傳、造成什麼影響;總之,如同絕大多數的放生行為,對生態都只有害無益。要放得好、放得對,只有專家學者研究計算過才有辦法。有些以『玩家』自詡的,自以為在『復育』的,多數也只是幫倒忙而已。雖然我不夠專業,懂得不多,但最少我懂得『讓專業的來』,我們一般人還是別搞什麼放生復育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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